4 赤条条的穿越
4 赤条条的穿越
胡澄涵渐渐回过神了,告诉船家,他是南洋人,祖籍在安徽徽州,前些日随商船回祖籍省亲,不料昨夜在这里遭遇水匪登船抢劫,和两位同乡一道被剥光衣服扔入江中,后来游到此处。祈求船家施舍件破旧衣服穿上,并将好事做到底把他送到江对面。
船家不疑有假,从船舱内寻出一件满是窟窿的破旧短褂和一双破旧草鞋,给胡澄涵凑合着穿上。
那时的劳苦大众一般都穿短褂,穿长褂一是不方便劳作,二是费布。
船家没有立即开船,又等了很久,待快日上三竿了,凑齐了十余人才动身。胡澄涵知道他是要尽可能地多摆渡几个人,多赚点银钱贴补家用。
在候客的这段时间里,胡澄涵和船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彭叔,你们这里不是江南鱼米之乡吗?怎么很少看到稻田呢?”
胡澄涵已经问清楚了,船家名叫彭阿华,住在离这个渡口不远的彭家宅,祖上是从江苏的船民,后来到此定居,家有良田数亩,农闲时在黄浦江上摆渡赚些工钱贴补家用。这里是个小渡口,名叫烂泥渡,自古为方便当地人过江采办物资、走亲访友而设。
相传是明朝时有一个姓陆的大官祖籍在这里,故称这块凸起来嘴状的冲积滩地叫陆家嘴。明末清初,陆家嘴的西南和中部有散居渔民居住,后来形成彭家宅。
乾隆年间,为防汛和抵御咸潮筑有护塘,塘外为荒滩,塘内有江苏等地船民来此定居,逐渐形成杨家毛、喻家门、花园石桥、冶坊桥等自然村宅。清嘉庆年间形成王家门小村落。
每个村子的旁边都有一个像烂泥渡这样的小渡口。再往上游走,在上海县东门的正对面还有一个大码头,名字叫做东昌路码头。东昌路码头胡澄涵是有印象的,当初还特地跑到公平路路码头,体验坐轮渡过江的感觉。
“水稻不好侍弄,又换不了多少银钱。棉花就不一样了,旱地就可以种,摘下的棉花纺成布,换来的银钱再去买稻米,还是很划算的。”
“哦,原来这样。”胡澄涵也想起来了,方才看到的绿油油开着白色和少许粉红色花朵的低矮植物,就是幼时见过的棉花。
明清之后,因漕运不畅,上海地处江南富庶之地,以内河航运和海运的便利,成为了中国主要的贸易城市,商业非常繁荣,贩卖棉花成为了上海港最重要的商业活动。
南来北上的商人从上海购入棉花,往北贩到山东、河北等地,购入小麦大豆等农产品返沪。往南贩到福建、广东等地,购入食糖返沪。
农民种棉花织布出售所得远远高于种粮,而且棉花种植耐旱,易于种植。于是留足部分容易灌溉的湿地种植口粮,十之七八的田地则用来种植棉花。
当时,不仅是在高桥,南汇、川沙、松江、崇明、嘉定等地的农民多种植棉花。直到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西方工业化生产的大量廉价棉布输入,严重地冲击了国内的棉花产业,这种状况才发生了改变。
胡澄涵和船家说话的工夫,渡口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村民和买卖人,这些人在等待渡船开航的时候,叽叽喳喳地似乎在议论着最近发生的一些怪事。
他们有些人说上海话,有些人说浙江、福建、广东等地的官话。
胡澄涵不想引起太多人的雇主,面朝外,默默地坐在船帮上,双脚浸在江中,任由渡船荡起的浪花轻柔地拍打双腿,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聊天。
听着听着,他渐渐搞清楚了几件事情。
现在是道光二十四年。公历是多少年就不清楚了,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胡澄涵也没好意思去问。
前两年清王朝与英夷打了一战,输得很惨,江南水师提督战死在宝山,上海城给英夷占了,直到现在还在城里没走。后来英夷一路打到江宁(南京),大清朝被揍得满地找牙,吓得赶紧签订和约,割地赔款。
从去年开始,陆续有许多洋人来上海开设洋行。
这些洋人长得很奇怪,皮肤很白,眼睛是绿色的,鼻子长得又尖又高,不梳**不说,大热天还带着高高的棉帽子,穿的褂子在屁股后面还剪开来,象留着两条尾巴。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居然不住在上海县城内,据说要在城北坟地旁买地建房,难道真的是恶鬼转世?
清王朝和英夷打了那一战,想必是第一次鸦片战争了。对于“鸦片战争”,胡澄涵有过一些了解,实际上这场战事的起因绝对不是什么“英国为了倾销鸦片”。
当时,世界范围内吸食鸦片基本都是合法的,英美也是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才开始立法限制鸦片买卖。
“鸦片战争”的本质是工业化进程中的西方国家向中国倾销商品的过程中与夜郎自大固步自封的清王朝发生的冲突。
战争的结果是,清王朝割地赔款,开放通商口岸。使中国开始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并促进了自然经济的解体,是中国近代史的开端。
上海是当时开放的通商口岸之一,鸦片战争客观上促进了上海的飞速发展。因为在此之前,清王朝与外国人的贸易多在广州一地进行。
船上大伙儿议得最多的昨天夜间上海县发生了一件奇事,大约在午夜时分,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城东黄浦江里的大小帆船被刮倒了几十艘,浦东江边上百亩棉花地也遭了殃。
还有人有鼻子有眼地说亲眼看到了一条白龙一头扎进了黄浦江中。
胡澄涵呆呆地坐在船帮上,兀自担忧汪鼎杰和方华源这两个好兄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被龙卷风带到了这里?还是是摔死在地上?
船家彭阿伯见胡澄涵神情落寞地坐在一旁,便多嘴把胡澄涵的遭遇告诉了大家。
众人对胡澄涵的遭遇唏嘘不已,纷纷摇头道,在这样的世道,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已属不易,多亏了水匪手下留情。还有人说,胡澄涵出过洋,会说洋话,这可不得了,上岸后可以去投靠洋鬼子,谋份好差事。胡澄涵一激灵,心想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小船离对岸越来越近,胡澄涵坐在船帮上,怅然若失地看着黄浦江的对岸,密密麻麻地延绵了5、6里,桅杆林立、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商船。
依稀还可以看见一些帆船或侧倒,或倒扣在江边,足以见得昨天夜里的龙卷风有多强。
渡船随着波浪轻微地摇晃,胡澄涵愣愣地望着清澈的黄浦江水,水里清晰可见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鱼儿,他的心中突然莫名惆怅起来。这次莫名其妙失了踪,家里父母、亲人还不知道怎么着急伤心呢。同行的两位好友也是生死不明,自己孤身一人身处乱世,前方祸福难料,不免后悔死了之前出的馊主意。
渡船慢慢地靠上了码头,胡澄涵磨磨蹭蹭等所有乘客都下了船,这才来到彭阿伯跟前,向他道谢告辞。他刚走出了十几步,就听到彭阿伯在后面喊了起来。
胡澄涵心想,糟糕,难道是船家要反悔要回衣物吗?
只见彭阿伯快步赶上来,不由分说地把胡澄涵拽回船舱,找了一块破布给胡澄涵包在头上。这样一来,如果不仔细看,看不出没有**。
“千万不要被官府的人抓住了,掉了脑袋就冤枉了。”彭阿伯再三叮嘱胡澄涵,“上岸后千万别进城,城门上有很多官兵,你就一直往北走,快到吴淞江那一片,就能见到洋鬼子的船了。
“多谢彭阿伯。”胡澄涵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不争气地流出来。
不过,吴淞江是啥地方?胡澄涵一头雾水,只知道外白渡桥附近有一条吴淞路,还有宝山坐船去普陀山的吴淞码头,吴淞江是啥地方还真没听说。
管他呢,知道后世的英租界在南京路那一片,听彭阿伯的话,沿江一直往北走就错不了。
胡澄涵含含糊糊地答应了,又再三向彭阿伯道谢,这才上了码头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码头外临江的岸边,是一长排商铺和货栈,经营着棉花、棉布、丝绸、茶叶、大豆、染料等各种生意的商铺。其中最多的是经营棉花、棉布、茶叶、丝绸的货栈。
胡澄涵大致数了数,密密麻麻的商铺有近百个之多,看来,十六铺码头的名称不是由此而起。胡澄涵后来才知道,这个繁忙的码头现在还没有被叫做十六铺码头,而是被称为小东门码头。
商铺和码头之间,有一条两丈余宽的土石路。路上车水马龙,挑货物上船的挑夫、用独轮车、马车、牛车来回运送货物的苦力、长衫打扮的商人来来往往。。
胡澄涵一身苦力的打扮,丝毫不引人注意。
胡澄涵呆呆地站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心中凄凉无比。
尼玛,书上看到的穿越者,穿越后都是非富即贵。劳资怎么就这么倒霉?赤条条地穿越来到这里,真TMD的背运!
